四目相对,鲲拓也怔了那么一瞬。
鲲拓的角度正对着景川和风赢朔所在夹角的对面,景川当即一只手把风赢朔脑袋往下摁,一只手直接把匕首掷向鲲拓。
他的臂力和准头都可以,以前专门练过。仓促之下没指望直接把他的枪打掉,只想着能扰乱一下。
从鲲拓冲出来到景川匕首掷出,不过是电光石火的瞬息功夫。
鲲拓闷哼一声,侧身一闪,人蹿进另一丛爬满藤蔓的花树。
“打中了!”景川低声说。虽然没有打中要害,也没有打落枪支,但他没有听到匕首掉在地上的声音。
风赢朔一把推开他站起来。
景川急道:“小心……”
风赢朔一言难尽地睨他一眼,左手拿枪,右手撑着栏杆,长腿一跃,轻松越过栏杆。
景川和渊寒连忙跟上。
护卫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们正在围拢。
以景川的经验来说,要暗杀一个护卫严密的大人物,在其外出时是最合适的,可选择的手段也很多,之后无论成功失败,要逃离现场也容易。
而暗杀目标在自己住所的时候并不合适。
尤其是风赢朔这种,身为家主,整个主宅占地可用辽阔来形容。
主宅护卫队看名字只是“队”,但数量不输给军队里的一个团,人数至少2000人。
还有密密麻麻的监控及各种先进的电子安保设备,以及不在明处的暗卫。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正因如此,暗杀目标在自己的住所时警惕性会弱很多,因此只要能混进去,成功率反而更高。
虽然行动之后不一定能够安全出逃。
只要解决了最难的那个点:混进去。
无论鲲拓是进风家之前接的暗杀任务还是之后,都不重要。
只是,混进去之后无论行动成功与否,要全身而退都不容易。
鲲拓已经受伤,主宅护卫队训练有素,行动迅速,风赢朔身边的侍卫也都不是吃素的,他不可能跑得掉。
景川紧跟在风赢朔后面,果然听到前头传来喧哗声,似乎是抓住人了。
嘈杂的声音从枝叶藤蔓间传来,景川看着急步往前的风赢朔的背影,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异样。
鲲拓没有做任何乔装。
再怎么有自信能一击必杀,这种完全不加掩饰的样子都不合常理。
且不说带上武器潜伏在一号楼区内进行暗杀行动,他一个三等奴,没有得到允许,连12号楼区都出不去。
虽然刷卡的大门未必挡得住他,但就算躲过监控从别的地方离开12号楼区,再一路到了一号楼区,不可能一个人都遇不到。
他那个醒目的发型不会没人注意。
同时,他虽然出现得很突然,但风赢朔身边的侍卫又有几个反应慢的?除了景川掷出匕首,渊寒和其他分散在游廊附近的侍卫都没出手。
最可疑的一个点,也是景川一直想不通的点,就是鲲拓基因分析有问题。
据他所知,奴隶的购买和调教、惩戒都是训诫处的事,风赢朔不过问。
但这种情况,训诫处是不可能决定让他留下的。
他最终留下来成为三等奴,必然得到家主的许可。
而风赢朔那一言难尽的目光……
自己的判断错了?
转过那一片花丛,几个穿着主宅护卫队制服的人正摁着地上一个人。
隐约能看出来那人身材高大强壮,但由于护卫队的人经验丰富,摁住了他的重要关节,他完全无法挣扎。
而旁边站着一个叉着腰、发型夸张明显、景川绝不会认错的人——鲲拓!
景川愕然望向风赢朔。
这时鲲拓也看到了他们,走过来在风赢朔面前跪下了。
“主人,是奴的错,没有跟紧。”
景川震惊了,“他……你……你是……”他看看鲲拓又看看风赢朔,舌头都打结了。
这边风赢朔还没说话,那边护卫队把抓住的人拷住拽了起来。
景川一看,眼睛瞪得更加大了。
那竟然是景川一直觉得为人不错,性格也还可以的闫大洪!
景川还记得之前所看到的资料上说,这个人因为不肯打假赛而被老板迫害,最终不得已才失手杀了人。
他进了风家之后,沉默寡言,脾气温和。
虽然一身肌肉看起来力量无穷,但从没有显出有攻击性的一面。
反而是鲲拓,不止资料显示犯案累累,还有先天的基因缺陷,平常……
啊……景川突然想到,不管鲲拓给人什么印象,平常的他从来没有违过规逾过矩。
就像他此刻跪在风赢朔面前,衣服上好几个地方沾着血迹,应该是身上有伤,但他姿势很标准,没有一丝一毫不合标准的地方。
风赢朔让人把闫大洪押走,回头对鲲拓说:“伤好之后自己去领罚。”
“是,主人。”
风赢朔想了想,走近他,说:“匕首呢?”
景川一听,就知道是自己之前掷出去的那把。只见鲲拓从后侧腰带抽出匕首,双手捧着递给风赢朔。
风赢朔先上下打量鲲拓,而后接过匕首翻来翻去地看了看,看到上面还有没擦净的血迹,便在他肩膀上擦。
随后把匕首递回给他,说:“这把匕首我已经给了景川,你拿去还给他吧。”
鲲拓仍然双手捧着,膝行几步,递给景川。
“景川大人。”
他的声调稳定,没有带着明显情绪。
到了这时候,景川当然已经确定这个人是风赢朔安排在内宅的人。
也明白风赢朔让他把匕首还给自己的原因——这是在表明,他被景川所伤,但景川的背后是他风赢朔。
这件事情就此翻篇。
这跟风赢朔让景川每天在大门跪候,每天接受日常训诫的的原因,从根本上来说,是差不多的。都是身份阶层的一种阐明和提醒。
这件事,景川不明真相,误伤鲲拓,但鲲拓看起来伤得不重。景川有错但并非大错,风赢朔明摆着不追责也没人敢说什么。
景川本人倒是觉得自己分析错误,误伤了人,该承担责任还是应该承担,只是风赢朔做了决定,他也不好当面质疑。
于是他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才把匕首接过来,像以前那样插入靴筒。
风赢朔这才问鲲拓:“还能走吧?”
“能。”
“伤哪了?”风赢朔之前观察了好一会儿,只看到他一边侧腹和袖子以及裤腿有血,看着不严重,但没看清到底伤在哪里。
本来有问就答的鲲拓这时竟犹豫了那么一下下才回答:“只擦伤了手臂和……臀部侧面。只是很浅的皮外伤。”
风赢朔转过头看景川:“你怎么瞄的?”
景川:“……”
风赢朔对鲲拓摆摆手:“能走就自己去医疗部。”
他们这一番对话的时间,渊寒已经安排侍卫们做好了善后。
鲲拓脚步微微有点别扭地走了之后,景川还愣在原地。
风赢朔哼了声:“脑子还是不够好使。走吧。”
“去哪?”景川还在对自己之前的分析复盘,茫然抬头问。
“你那木头脑子想不通的事,不想知道吗?”风赢朔说着径直迈动步子,往原先那条石道上走去。景川忙不迭跟过去。
他当然想知道。
甚至因为对鲲拓的错误分析,他之前对另一个人的判断此时也动摇了,怀疑自己是一路全错。
闹肚子的问号,使得景川跟着风赢朔走出很长一段距离,才发现他们的方向不是内宅,而是风赢朔自己私人的居所——一号楼区主楼。
那条石道直通往主楼后门。风赢朔没有使用代步车,只用不疾不徐的步伐在前面走着。景川渊寒以及其他近身侍卫都跟在他身后。
景川看着他沉默的背影,看着他那束因为走动而发尾轻轻飘动的发,直觉感到他此时正满腹心事,思绪并不平静。
他会告诉自己多少?
正想着,他已经随着风赢朔踏上了主楼后门台阶。
后门的门厅没有挑高,进去先是一间类似小厅,又类似转角过道的宽敞房间。有沙发茶几,也有桌椅壁柜。
渊寒和侍卫们只到门外就停下了。门里有另外的侍奴伺候。
两名侍奴过来服侍风赢朔脱去外衣时,风赢朔指着旁边侍立的另一个侍奴,吩咐道:“拿锁具来。”
那名侍奴躬身应了,转身去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柜门。
风赢朔转头对景川说:“后宅的奴宠,无论是三等奴还是私奴,进一号楼主楼都要上锁的。跪下。”
景川没来过,不过多少听说过一些。
一号楼区没有家主允许,任何奴宠都不能进,特别是主楼。
上一任家主倒是经常带私奴进来,但风赢朔继任以来从来没有奴宠进入过主楼。
过去上官云清有特别许可,可以进一号楼区西园,但那只是个花园,连带着几个花厅亭子之类的,真正的建筑区,他没有进过。
此时既然风赢朔吩咐了,他就跪下了,任之前去拿锁具的侍奴在他脖子上戴上装了暗锁连着牵引链的金属项圈,并且把他的双手拷在背后。
风赢朔脱了外衣之后,穿过这个房间进入一条过道。他身后的景川则被侍奴牵着跟随。
有挺久没这样在别人面前被锁着牵着了,但或许是因为每天的日常训诫,加上无论是风赢朔还是侍奴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似乎也没觉得太难接受。
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等待解答的疑惑,暂时没有太在意其他。